「每隔一段時間,這世上總會有一個觀點異於一般人的奇人出現。注意,我說的是『一般人』,而不是『正常人』,所以這個人並不是瘋子。擁有敏銳的知覺並不會使人發瘋,但是有時候卻又會使人發瘋。」
~ S.E.Hinton < 鬥魚 >
後來的火星成為整個太陽系裡頭最進步繁榮的星球,由於深溝的關係,火星的人口不再因為惡劣的星球環境而減少,相反的人口對照起整個火星史而言是歷來最為興盛的一代。
那些老去的、受到病痛的、意外受傷的全都因為深溝的關係而青春永駐。而政府依舊還是以那位獅王安格瑞為首的探險者集團所掌握著。
我不知道我的存在究竟有什麼意義。
我只是一口井。
一開始的時候,我被這些擁有奇妙特質的人種建造出來。我是井。而且是一口備受期待的井。
但是我乾涸了之後,卻變成他們的夢靨,但,我只是一口井,我無法給任何人希望也無法給任何人絕望,擁不擁有水,不是我的責任,也不是我能預期的。我只是一個工具。只是一口井。
等到他們遷徙到地底後,我變成什麼也不是。只是一個像是煙囪的井。甚至連井都不是,只是貌似。
然後他們發現了不死的秘密,我的存在又忽然重要了起來,他們每隔幾年就來一次,去重獲他們的年輕以及不死的生命。但他們只是經過我,擁有令人不死的能力的也不是我。我只是通道。根本連井都不是。
祭司每天都來跟我說話。是的,祭司並沒有死。他在井乾涸的那天就從井一躍而下。等到發現他的預知能力有所極限時,他發現他闖下了大禍。他看見了火星的繁榮,人們不再擔憂未來,人們不再彼此猜忌,整個火星充滿了美好的前景。
但是,美好前景的最後卻是失去生的喜樂。他們只專心活著並且固定幾年就去重溫那個奇蹟。整個星球失去了愛。因為他們有永恆的生命可以去思考這個命題,所以他們不急著去嘗試,或者說 : 他們根本連試都不想試。他們只是像螞蟻一樣勤快的工作、進食、向公狗一樣的拼命性交、睡覺、然後像母狗一樣到處繁衍後代。
我跟祭司彷彿像是孤絕在這星球的獨立生命。
我的孤絕是因為我無法理解這樣的生命,也無法理解我存在的理由。而祭司的孤絕則是他覺得神交代給他的工作他失職了,而且甚至還把事情搞得更糟。
他老早以前就已經準備好了大量的炸藥,只是一直下不了手。我想我懂他為什麼下不了手。他原本可以讓這星球變得像是天堂,結果他卻搞砸了,而可悲的是,這些人還以為他們現在就置身在天堂。更糟糕的是,我覺得祭司動不了手的原因是因為他不想看見我被炸個粉碎。
荒繆。
他站在我下面的陰暗角落,悲慘的看著正大肆慶祝建國三千年的火星人民,然後頻頻擦拭老淚,他完全無法理解事態怎麼會變成這樣。
"動手吧!"我在心裡頭對他說。
他驚恐的看著我,彷彿這是全世界最荒唐的事。
"動手結束這一切吧!"風經過我空虛的身體,我對這裡已經完全沒有留戀了。
他愛憐的抬頭看著我,"拜託,請你不要這樣說。"他說 : "拜託不要。"
"你不毀了這裡,他們再這樣繁衍下去也一樣會毀了這裡。趁著他們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結束吧,如果你愛他們的話。"
"可是,我怎麼能毀掉你?你是我的構想、是我要帶領他們的路,我怎麼能因為我而毀了你?"
我不再說話。無論他多努力試著跟我說些什麼,我們都知道這是沒有出口的談話。
祭司放棄似的閉上眼睛陷入沉思。
過了許久,他蹣跚的將預藏好的炸藥吃力的搬了出來,小心翼翼的堆疊在國王的墳上,整個工作大約持續的進行了兩個時辰,然後他把引線固定好,接著在屁股後面抹抹雙手抬頭看著我說 : "你確定要這樣做?"
"我們已經太遲做這件事了。"我說。
"好吧,"他嘆了口氣,取出火柴,"希望神可以原諒我們全部的人。"然後他點上火。
當炸藥爆炸時火從我下方往上竄升,跟著祭司被爆炸的力道給震上來,他通過我空洞的身體時,我好像還能聽到他不斷反覆喃喃地唸著:未來啊。
(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