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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會兒有點不知所措看著螢幕裏長鏡頭所帶出來的畫面 ─ 女主角驚訝的看著巨大的電視螢幕還有熙來攘往的人群。電視機傳來震耳欲聾廣告配音:一會兒要你加入戰爭的行列一會兒告訴你這場戰役需要你的領導然後又告訴你團隊合作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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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告殷切的放送告訴他有一種什麼甜點麵包叫什麼幸福果子的。哼,是噢!他想著。

下一個廣告。

教室裡有人打了一個呵欠。女主角還一直呆呆的定在那裡。人群依舊快速的經過。那個長鏡頭裡的一切是如此紛擾喧囂卻又給他一種異樣的安定感。他說不上來那是怎樣的感覺。

他不知道攝影老師要他們看這部電影的用意,關於這類所謂的藝術電影他不敢說他是專家,但起碼他認為自己是真的看夠了,而眼前這部戲的導演並沒有他看過那些早已享譽國際的大師級導演來得優秀啊!不過反正他認為自己也沒有資格多說什麼,而且事實上能在課堂上這樣輕鬆的看著電影這種經驗也真是夠特別的了,於是他繼續回到電影。

然後他發覺他那股異樣的感覺從何而來的:他想起每年只要度假完回到台北時所感受到那股迎面而來都市特有的紛亂節奏,那紛亂總是結結實實的困擾他好多天,直到他又從新適應。

看著這樣的畫面,他不禁苦笑了起來:原來所有都市人的感受竟是如此相同而那一致性卻是我們所集體共同擁有分享的一種咀咒。

下一個畫面裡,女主角走到百貨公司門口在這個TAKE裡,導演安排了許多倒影畫面,他猜想著那是什麼用意?是身份的錯亂?是自我的認識不足?他認真的思考了一下,好像是也好像都不是。他憶起一次難忘的經驗:有一回他匆匆忙忙的把自己塞到擁擠的電梯內然後為了待會使老外客戶有一個好印象,他試著看電梯內的鏡子整理一下儀容,卻發現在那擁擠的電梯內他幾乎無法分辨自己的臉。他當下大受打擊,那彷彿代表著自己認不清自己。還有一次在一位熱愛攝影的朋友那翻到好幾張自己在無意間被偷攝的相片,他當時完全不敢相信那是自己。

是什麼原因讓我們不再對自己感到熟悉呢?他盯著女主角出現在公車門前的反射影像一面想著。是大環境的錯亂?還是自我意識不斷的被切割被細分化?他開始感受到這部影片帶來的沉重。

教室裡出現了更多的呵欠聲。

女主角和另一位女人因為違規穿越馬路而被交警逮個正著,當下交警便要開罰。於是兩個女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對那位交警疲勞轟炸。

女主角像是囈語般不斷纏著交警問她那位從前在天橋上擺攤賣手錶的男人在哪?而天橋又怎地不見了?另一位女人則是認為天橋不見了於是穿越馬路不是她的錯,交警沒有資格開罰。交警也認為天橋不見了也不是他的錯,天橋上賣錶那個男人沒有把轉信地址交給他也同樣不是他的錯,但是違規了就是要處罰。於是又陷入另一場激辯,女主角還是叼叼絮絮追問天橋上男人的事,另一位女人則堅持不肯拿出身分證束手就擒。

這一幕給了他許多的感想,由於整部片是現場收音,所以在這一段難得有這麼多對白的戲裡,整個音量感覺像是被放大了般,再加上那像羅生門般永遠沒有出口毫無意義的爭執聲,一切都像是整個都市巨獸發出的吐息聲,複雜且無規律,那同樣的也象徵著我們都市生活錯亂脫序的印象。而在這段戲最後一幕裡女主角遺失了她的身份證,那種驚慌的表情則令他感到悲哀。

人類擁有身分證這玩意兒不也是這近百年來的事情嗎?他老是覺得身分證的真正用意很可疑,是僅單純做為一種方便的辨識工具?還是是另一種無形的框架用來否決一切屬於人的自由?否則百年以前人類也沒有這種身分証的困擾,不是嗎?

身分證的遺失,他想。好不好這麼說呢?那代表著記憶喪失的可能性,就像天橋不見了那般,眼下或許尚有那麼幾個人記得,但等到若干年後,你腦袋的主機自動將這些無用的檔案歸類到無法辨識的檔案,咻一聲的把這資料乾脆的丟進垃圾桶。於是,天橋從此再也不曾存在著。

那時,你不再是你,而是未來的那一個你。

好像寓言故事一樣。他想。

故事繼續進行下去。

女主角轉移陣地窩到cafe' shop裡,她對著女侍點了杯咖啡,卻被告知整個城市都在停水。真妙!他笑了起來。笑中不無荒涼的感覺,多麼可悲的城市啊!他想。就好像Don McLean唱的那首american pie的那般:Drove my Chevy to the levee but the levee was dry...

這城市不斷的像是洗腦般的對你說:為了明天的便利,今日的一切不便都是值得的。但是,如果我只有今天好活著呢?更何況那個明天究竟什麼時候才來呢?還有那個便利是不是真的永遠能便利呢?會不會那個明日來了的隔一天,又要開始新的不便呢?

他甩甩頭把這無意義也沒有結果的念頭甩開,然後看著女主角走下地下道的那一霎那,他認為女主角已被自己城市的虛無吞沒,因為她背棄了身後那些光明,而不到幾分鐘他就證明自己將近對了一大半:女主角與她殷殷期盼的男人錯身而過。這怎能不叫可悲呢?你被這個城市搞得認不清自己,你被這城市折磨得看不清自己一直追逐著的。這還不叫做可悲嗎?

而男主角再這個城市錯亂的身份裡從一個賣錶的攤販最後搖身一變變成AV男優這是這個城市對他的不義嗎?他覺得是,雖然說當當AV男優也沒什麼不好,有免費的女人可以睡有時換個角度來想也還挺不錯的。只不過,當導演以近似偷窺者的角度去切入他與片中AV導演的對話來說,他覺得那像是這城市對男主角的不義。還有對所有寄生在這城市裡所給的永遠無法兌現的承諾。

最後的畫面裡,導演將鏡頭停在湛藍天空裡的一片雲上。那好像是在對所有人說著:不管怎麼樣的城市,怎麼樣的詭計,不管怎樣的背叛,人終究只是人,而所有的一切只不過像朵雲一樣轉眼即逝。



他忽然覺得自己全身精疲力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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